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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w/ {8 ]$ G( o0 D- T& A. A. T/ l“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”,这是我想送给为官者的一句话,不论官大官小。为什么?因为现在当官的(无论大小)大都太把自己当回事儿,而非当官者也大都太把当官儿的当回事儿。何以见得?有事为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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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论到哪里,州衙府署都是最豪华的大楼。以前一个乡镇政府的办公处所,同学校、民居并无多少差别,就是市、县政府也并非什么豪华所在。现在呢,一个乡政府恨不得盖成一座皇城,而一个不大的市的市政府,就像一座白宫或布达拉宫。为什么?因为那里的官员太把自己当回事儿,好像政府所在如不排场,就显不出威风。其实,尔俸尔禄,民脂民膏,无论多大的官儿,不过是为百姓办事的人员,何得以无益之费耗民膏脂!' h; Y" C6 i& t: L3 k! l% 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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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Y' S; F% w& ^3 t3 K( f; Z大凡是个官儿,若到下属地方或单位,哪怕是携家带口游山玩水,都叫“视察”,都要前呼后拥,甚至警车开道。官阶若大,还要清场戒严。每闻此类消息,不由想到那首打油:“红帽哼兮黑帽呵,风流太守看梅花。梅花低首开言道:小底梅花接老爷。”“松间喝道”同“花上晒”向来同被列为“煞风景”的范本,足见这种作派在中国仕途由来已久,而在百姓眼里也讥嘲已久。何故?因为那些官儿太把自己当回事儿,好像当了个官儿,身价顿高,不能同庶民混杂。官员在某些场合喜欢谦称“公仆”,岂有“公仆”出游,而“主子”回避之理?这些官儿身子虽已进了“人民共和”的国度,脑子里却仍是 “居高治民”的想头。' G" Q b6 ^/ W, J( R/ Z) U' \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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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k+ U1 r1 n+ N$ H5 _这样的照片每有所见:一个官长“视察”遇雨,于是陪同人员连忙撑伞,自己却淋得浑身湿透。官长则安之若素,踱着方步,负手而行。且不管那官员官阶是低是高,既然有手,何以自己不会打伞?打伞者或系拍马讨好,也应婉言谢绝。为自己舒适而让旁人受罪,以小见大,人品可知。何以这些官员竟习以为常?还是因为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,以为身为官长,即是他人主宰,可以任意驱使。欧美诸国总统、总理自己打伞或替人打伞不过常事一桩。由彼及此,令人叹息。% j5 \ v+ ]4 i& A. @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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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f" A8 b- {; X. M2 D8 r5 G除了在大饥荒之年欲求一饱而不得,一日三餐,人所必需。但吃饭也不必朝朝寒食、夜夜元宵,更不必每餐都要陪同若干,觥筹交错,乃至轻歌曼舞以助食兴。记得20多年前,为遏制公款吃喝,曾有过“四菜一汤”的规定,但规定从未行通。不但行不通,还愈演愈烈。官家一席饭,百姓一年粮。这样普遍的公款吃喝不知全世界能找出几家。以天下之佳肴供其口腹,官员们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。一个政府若连官员一年吃掉几千亿公款都管不住,百姓们又凭什么要缴纳税赋来供官员挥霍!% w* _' E; S, Z4 r7 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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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一直不曾明白,何以官员们上下班都用公车,让公家出钱,而普通公职人员就乘公交车或私车,自己掏腰包。难道只有官员办的才是公务,而普通公职人员办的就是“私务”?建国之初不如是。那时一个地区才一两辆公车,处长、科长甚至局长,骑着自行车也把事情办了。那时还是供给制,官员的待遇赶不上拿薪金的“留用人员”。或曰:现在经济发展了,有条件了,但官员们的薪酬也大大提高了。一般公职人员为了上班都自掏腰包,何以工资更高的官员还都要配备公车且档次愈来愈高?国家机关在某些场合使用公车是需要的,但应当仅限于公务的需要。上下班是不该花费国帑的。就是公务用车,国外许多情况下也是临时租用,没听说一个处长甚至科长也要配个专职司机,早晚接送,喝茶、吃饭都要跟着。
; {8 Q; y2 d. o蒲松龄《聊斋志异?夜叉国》中对官的解释是:“出则舆马,入则高堂,上一呼而下百诺,见者侧目视、侧足立——此名为官。”今日的官员们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,以为为官就当如此。要知道,那是夜叉国。, ~! s4 B! l* d' k# ?, 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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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T+ q& S6 @; e/ T/ g5 I3 ?& T6 o说话,官民之辨也是很容易的。大凡颐指气使,哼哼哈哈,目无余子,一脸不耐的,大抵是官;凡低眉顺眼,唯唯诺诺,满脸堆笑,轻声细语者大抵是民。中国历来把官员叫“牧民者”。“牧”,字形如一手持鞭驱赶牛群,百姓亦如牲口,供官员驱使——“民可使由之”嘛,叫你干啥就干啥,谁若较劲儿,谁若辩理,“牧民”的鞭子就抽下来了。湖北省有警察打“材夜思者”误打了官太太,于是承认“打错了”。那么,他们本来准备“打对”的是谁呢?又是谁主使呢?官员或治下的警员竟敢殴打百姓,那些官员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,好像 “人民共和国”里,他们想干什么干什么,想怎么干怎么干。天下宁有此理!+ L8 |) x1 G2 D x+ 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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官员太把自己当回事儿,就太不把百姓当回事儿了。其结果必然是官民关系紧张,严重的形同水火。孟夫子讲的话,有时比孔夫子的还中听,他说,“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”,君为轻,就是让在上的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儿;民为贵,就是要把百姓当回事儿。他又说,“君之视臣如手足,则臣视君如腹心;君之视臣如犬马,则臣视君如国人;君之视臣如土芥,则臣视君如寇仇”。这里的“臣”并非如后世专指各级官员,而是包括一切下级与百姓。你怎么对待百姓,百姓也就怎么对待你。许多地方的官民冲突,根子就在这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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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d/ d8 |# ~; K, N0 Q很奇怪,官民关系一至于此,那些当官的怎么依旧无动于衷?他们真的以为屁股下面那把椅子就固若金汤?真的以为靠压制、靠警力就能维持权力?孟夫子的时代,官民矛盾已十分尖锐,若是再不调整,视君若寇仇的百姓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来,几千年的历史已说得明明白白。可惜孟老先生的话在上者听不进去,于是后人复哀后人,成了一部中国通史。今天的官员还是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儿的好,一意孤行的结果,必是应了孟老先生那句话,成了土芥与寇仇的对立。3 ?( |+ I, Q- J# ?3 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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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。太把自己当回事儿,就不会把百姓当回事儿。若真把百姓当回事儿,百姓也会把你当回事儿。这几句像绕口令的话,却是屡试屡验的箴言。陈四益 / 文 原载于《同舟共进》□ |